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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东浔在一个春末的午后去探望欧阳琛。
病房朝南，阳光很充足，正值下午，阳光穿透嫩绿的枝叶，细细碎碎洒落在窗台上，屋里很温暖。
这里没有普通病房的消毒水味，也没有那种压抑的惨白，目光所及之处，都是浅浅的蓝，一束勿忘我在阳光下开得正好。
“你来了。”
今天，欧阳琛的精神不错，他坐在窗边的躺椅上，沐浴着春末的阳光，几朵紫藤花在玻璃窗外摇曳着，开得极为喧嚣。
沈东浔将手里的剑兰花束放在桌上，走到欧阳琛面前，笑着说道，“今天天气不错，要不要出去转转？”
欧阳琛望向窗外那一树花海，眼神有些飘忽期待。
“我刚才进来时，顺便借了个轮椅，我推你出去走走？外面的紫藤萝更漂亮，长长的走廊上都开满了。”
欧阳琛嘴角露出个笑容来，他看着顾蓁，问道，“可以吗？”
顾蓁笑，温柔说道，“当然可以，你不必担心我吃醋，我很大方的。”
这番话说完，欧阳琛和沈东浔都笑了，顾蓁将门口的轮椅推进来，上面铺了厚厚的垫子。
欧阳琛看着沈东浔，坦然说道，“我已经站不起来了，你去门口叫护工进来，把我抱到轮椅上吧。”
沈东浔笑笑，走到欧阳琛面前，弯腰将瘦骨嶙峋的他抱起来，小心翼翼放在了轮椅上。
“何必麻烦护工呢？我既然说带你出去，这点事算什么？走吧，趁着太阳还好。”沈东浔接过顾蓁手里的毛毯，给欧阳琛盖在腿上。
顾蓁没有跟出来，沈东浔推着欧阳琛从无障碍通道走出小楼，阳光果然如沈东浔所说的那么灿烂。
欧阳琛抬头看着天空，湛蓝如洗，几株海棠花在碧空下绽放，那粉嫩嫩的颜色，是新生，是轮回，是与他在告别。
“谢谢你来看我。”
沈东浔将欧阳琛推到紫藤花架下，他也坐在木椅上，任由暖暖的风吹着，很惬意，很平静。
“谢谢你愿意让我来看你。”
沈东浔也笑，两个男人坐在喧嚣绽放的紫藤花下，一笑泯恩仇。
“我要走了，可是顾蓁还在，即使她不属于我，可对于我来说，她是我唯一的爱，哪怕我死了，她依然在我心中。”
欧阳琛的声音很平静，只是提到顾蓁的时候，眼底是抹不开的不舍。
沈东浔没有说话，他一袭浅灰风衣坐在原地，倚靠着长廊的栏杆，静静看着欧阳琛，等待他接下来的话。
“我这短短的一生，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和顾蓁在一起，曾经是顾蓁不肯给我机会弥补，现在，我没有时间弥补了。”
欧阳琛说这些的时候，抬头看着天空的飞鸟，眼底涌上淡淡的雾气，这世上人与事，都是天注定。
“她爱上了你，我曾经很愤恨，可现在又觉得很庆幸，这样等我死了，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，因为她的心里住着你。”
沈东浔一直看着欧阳琛，他淡淡说道，“她从来没有忘记你，只是将你用冰雪封起来，而我，是从她的心田重新开垦了土地，种上了属于我的花。”
欧阳琛陷入了沉默中，是啊，曾经爱的那么深，即使顾蓁嘴里说着恨，可那恨的反面，不还是爱吗？
“这些都是往事，不可追了呀，沈东浔，你一定要好好爱顾蓁，一定不要像我一样伤害她，她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坚强。”
欧阳琛抬头，恰好看到病房的窗户边，顾蓁正站在窗口，神色哀伤注视着他。
两人目光对视，顾蓁露出个浅浅的笑，对着他微微挥了挥手。
“我见你，是正式的将顾蓁托付给你，即使我没有这个资格，可你看在我是个将死之人的面子上，就不必计较这些了。”
欧阳琛自嘲一笑，说话已经有些喘息了。
“我明白你的心意，也知道你对顾蓁的心意，不论你是否将顾蓁托付给我，我都会全心全意待她好，陪她走完人生的时光。”
欧阳琛忽然笑了，他怅然说道，“真好，你能陪她走完人生的时光真好，有你这句话，我就能安心死去了。”
顿了顿，欧阳琛又说道，“你说咱们作为制药人，研发出那么多的药品，为什么没有研发出一种能救自己命的药？这是不是很可笑？”
沈东浔坐直了身体，看着欧阳琛说道，“制药行业会一直发展，一批又一批的制药人也会前赴后继为之奋斗，或许我们等不到那一天，可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，我们要有信心。”
欧阳琛叹息，说道，“是呀，所以我选择捐献遗体，期望能让后来的人从我这躯体中找出答案来，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，从此，欧阳琛的名字将从制药行业抹去。”
两人从午后坐到傍晚时分，欧阳琛的精神也随着日落西山而一点点逝去，他痴迷又贪恋的看着最后一丝落日余光被晚霞吞没，漫天橘色，映红了他的脸。
他喃喃自语着什么，沈东浔没有听清楚，也没有问，直到顾蓁从不远处走来，她纤细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行越近，映入了欧阳琛眼中。
“沈东浔，记住你答应我的话，好好爱顾蓁，好好陪着她，我……要走了呀，你看，顾蓁来了。”
欧阳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，他贪婪的望着顾蓁，伸手想要握住什么，可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那么模糊，那么虚无。
他像是睡在了云朵上，眼前是十年前的他与顾蓁，他牵着她的手，漫步在灿烂的樱花下，云霞如荼，落花如雨。
真好呀，那年的他们真好呀，顾蓁从没有离开过他，她一直牵着他的手，陪着他走到樱花林的尽头，走到了医学院的大楼外。
“顾蓁呀，我爱你呀，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。”
沈东浔走进那座梦里的门时，他回头，看到顾蓁正站在樱花林下对着他微笑，漫天樱花飞舞，像是一场花的葬礼。
“顾蓁，对不起，我走了，这一生，都终不能再陪着你了。”
欧阳琛对花雨中的顾蓁留下一个深深的飞吻，嘴角带着，没有遗憾的微笑，缓缓走进了那扇门里，走进了那充满福尔马林味道的地方。
永别，吾爱！